X_张殊爧

乱云急雨,倒立江湖。

《苏北雪》

(下)

深冬给予苏北的还有一场使人蓦地便回溯千年的雪。仿若唐时安史之乱光阴,定国之宝奉给了当朝天子,遂改元赐名,文人留墨。也如当年藏匿了接天莲叶的池塘,生怕眨眼,便是千百光阴的消散。
洛冰河掐好时间,连被抱起沈清秋,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向一楼屋内走去。他回头望了眼这困在小小庭院里的风雪,不消片刻便收敛了心思,抱紧了窝在他怀里熟睡时都觉得冷的全世界。
这方土地虽历经千年风雪,昔年冠以年号的风姿也只有后世的寥寥几字,李唐近是三百年的光阴,不也做了指尖漏飞的黄土?可眼下既有他心所向,又何必自扰伤感。

沈清秋睡得安稳,穿着单衣蜷着身子让脸挨着被角,那张在寒天雪地里就冻的有些过分苍白的脸终究也爬上了丝血色。洛冰河抓起沈清秋还未喝完的酒,咕嘟咕嘟抬头饮下,那是毫无烈性的酒,他叹出一口气,嘴中的余热都散成了白色的雾气缭缭绕绕。
酒是凉的,也是没有烈性的。沈清秋嗜酒,洛冰河却不知道他嗜的是这种,这或许可以窥探心上人的心思,可洛冰河灌着,脑中满刻的清醒异常,他是真的不敢窥视,也无力窥视。那人是他的师。
他看着外面的雪压垮了庭院中的几个枝头,快要被埋葬在雪地里的点点红梅,便将手中那酒一饮而尽——他似乎有些懂了。

可沈清秋又是个随性的人,看不出什么深沉心性来,中午的伙食都是啃几袋小饼干解决的,恐怕醒来之后就得饿了。
洛冰河在厨房拎出一袋子糯米来,切了点山药和鸡肉,这些都是沈清秋爱吃的,混起来也不至于太腻。而且,这还是沈清秋胡来时为他做的,却意外的好吃。

待沈清秋醒后,二人腻了一会,便收拾了自己,预备去纵棹园去看看雪景,然后再去学校拿些作业。

外面基本是白茫茫的满眼,偶有的人也是步屡匆匆的模样。洛冰河挎着沈清秋的藏色书包,撑着伞在雪中伫了半刻,透明的伞便白莹莹的一片,从宅中蔓延来的脚印,也快是模糊了。
他看见巷子尽头的雪地上似乎被雪生折了一朵残花,那是橙红色的,周遭零零散散落着些瓣,也将被埋没了。

沈清秋走来勾洛冰河的手,两人的手指微微凌乱片刻后便缠在了一起,虽都没有温度,可过会定是会生出些热意来的。不似在这寒冬飞雪之中。
二人皆只勾着手,撑着伞慢慢踩过或厚或薄的雪层。呼出的雾气都能成为值得目光追随的景致,却也默契地两相无言。或是不知说什么,总不会是不想说什么的。

纵棹园距老城区摸约是十五二十分钟的脚程,再由此绕去学校还得费上半个小时。一路上的积雪还未开始清理,行人大多是步行出门的。
早上上学时有许多人都滑倒了,沈清秋看见了许多个,一进班时,就看见三三两两团在一起哆嗦的同学或缩手或搓手,面目狰狞地抱怨着学校的残忍无情。
他围着个蓝黑色的围巾。校服是墨绿并灰色的,当年被吐槽的异常凶,可最后崽子们还是不情不愿,却装作乖巧地穿上了。不过上一批设计的校服是黑白色的冬夏通款,薄薄一层,背后印着学校名字,更丑,有这一通对比,众人还能够自我排解一番:有人比自己更惨。

江苏的教育早早就出了名。沈清秋缩在座位上,任由洛冰河悄悄地给他捂手,他耷拉着眼帘,细细密密的睡意与湿寒不断地爬上他的脊背。他的手脚一到冬天就捂也捂不热,洛冰河一面给人捂手,一面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暗自担忧。

“今天外面下雪,我现在定个规矩,下课不许出去,都给我坐在教室里。出去玩雪的,我们单独处理,先给你停课,然后请家长来学习谈一谈。”

沈清秋听见那班主任在讲台上又定了个规矩,昏昏沉沉中竟也随着打开窃窃私语话匣子的人群低低地笑了:整天订没用的规矩,一点人道主义都没有,真烦。
他的手悄悄握紧了洛冰河的,掩在宽大的校服衣摆下。他挑起朦胧的睡眼去望洛冰河,而后露出个笑容来:“冰河,停课去?”
洛冰河一愣,却也立马明白了沈清秋的意思,他瞟了眼班主任,然后小声应道:“好。”

纵棹园算是在繁华地段,纵使下了雪,路旁两边的商户也有些没关门的。洛冰河买了些鸡肉卷给沈清秋一路走一路吃,他则又提了袋两杯装在一起的热红豆牛奶。
他看了看沈清秋,又看了看两个人的模样,趁着周围没人便蹭了上去。沈清秋瞥他一眼,便将刚咬了几口的鸡肉卷怼到了洛冰河嘴上。
洛冰河可怜巴巴地望着,沈清秋眼神一虚,轻咳一声,眼神便慢悠悠地飘往别处了。
洛冰河恶狠狠啃了口鸡肉卷,挑的是沈清秋下过嘴的地方。沈清秋翻了个白眼。

后门是盘龙的四柱,左右各建了蜿蜒陆上水面的长亭,往前便是横跨过一溪流的白石桥。
后门路远,沈清秋悠哉悠哉牵着洛冰河从商业街的正门晃了进去。其实这也不算是个门,大敞着的。昔年的纵棹园早已毁于战火硝烟之中,重建也不知被砍去了多少园林土地,后门便也直接被当了前门。

梅花还未开,只愿意露个裹着红被子的一团。此时还下着雪,就着这满目梅花与飞雪回望而去,竟恍惚不知今是明清风雨,还是唐宋烟云。

洛冰河收了伞,抖掉了雪,便将还温热着的牛奶递过去。
眼前是一条纯粹临水而建的长亭,木板石椅朱漆柱,入口处并有细竹假山。这正是沈清秋最为喜爱的一处地方。
二人并肩走着,脚下木板的空隙处尚能窥见水流的流动,供游人休息的两边石椅早已积了一层厚雪。身侧的水面无波无澜,一派碧绿颜色。

沈清秋偏头望去,正撞着洛冰河的眼。他歪头思索了一下,主动靠了上去,他把自己刚咬过的吸管塞进洛冰河嘴里。洛冰河喝了一口,赞叹道:“很甜。”

少年不到片刻便微微红了脸,他将东西都放在了一旁。而后轻轻的,却又不失坚定地抱住了人。
他蹭了蹭,然后飞快地啄了一下对方冰凉的唇。

——只是突然真的好喜欢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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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这里又下雪了。冻死了哟。

文里埋了一些属于我自己的小心思和小动作。
时间线基本都是上一次下雪来的,不过我并没有拖出个竹摇椅很有情趣的看雪,也没有去纵棹园赏雪。只是上午在学校干了会被停课的事——虽然下午就停课了。第二天下午又和朋友回校拿作业顺手去操场玩了圈而已。

想写少年的爱情。无非是……无聊的,小心翼翼的,小动作不断的,也没那么轰轰烈烈的。

可惜我喜欢的人不在我身边。
否则我一定会拉着她出去,写什么作业,玩雪去。不过她体寒,又不敢拉着她太疯,想了想,以后想带她这时候出去溜达还得给她贴点暖宝宝。

出发点是个脑洞理性爱情。不过似乎被我写歪了,代入的我自己的感情想法太多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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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.10.4凌晨

我再不愿看苏北雪。

我从去年起就不愿再看苏北雪了。

但我仍需感谢你——感谢你为我带来的,纯粹的,洁白的,无暇的雪。


零落成泥碾作尘,哪有香如故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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